輕輕的, 我想輕輕的
用一把銀色的裁紙刀
割斷那像藍色的河流的靜脈
讓那憂鬱和哀愁
憤怒的氾濫起來
對著一顆垂滅的星
我忘記了爬在臉上的淚
垂滅的星~~楊喚
我們家又有一顆星星隕落
是大我二十歲的大哥
也許年紀差距一直没有交集
只記得小時候家裡食客三千
有兩千來自大哥的朋友
還有朋友的朋友，朋友朋友的親戚
也記得大哥話不多但愛吹口琴
常在夜裡吹著悠揚琴音
他的朋友有人拉胡琴伴奏
也有吹著浪人的洞簫附和
大部份時候是大哥一人
對著黑暗吹著慢調的變奏曲
印象裡大哥愛流浪跑過遠洋漁船
小時候見他回來大家圍著期待
他瀟灑地打開硬殼長方形的大行李
一隻梅花絲扇細緻的手工扇骨
側方有個小洞可塞上沾香水的綿花再鎖上細網蓋
輕搖起來幽香在空氣裡流動
孔雀綠羊毛衣上排列成弧形的粉紅玫瑰
還有另一件橫條紋毛衣在姐姐間傳來傳去
鵝黃蕾絲小洋傘...每人都有奬
那條紋留在老照片裡的毛衣
有一次給洗衣婦泡水縮小才傳到我穿
最記得給我的是圓形洋鐡盒子
上面印著可愛西洋嬰兒小寳寳
裝著奶油很厚香味很濃的威化餅乾
是我對大哥最早記憶
有一年過年為了路見不平打群架
來報信的說有人亮出刀子來
爸媽急得奔跑到戲院門口
聽說後面跟著浩浩蕩蕩的人群
然後是老爸騎著脚踏車四處求救
將他從警局保回來
從不打孩子的父親會怒到追打大哥
大哥氣都不吭一聲
老爸跌坐地上槌自己胸口
這似乎是年長的兄姐們耳語談起我才組織成的記憶
大哥婚後凡事由大嫂出來爭東西
大哥仍是不吭一聲
老爸病危時大哥在店口槌著客人訂的貨
我將買好的機票求他快去機塲
計程車在門口不斷按喇叭
老母還在時回去看她
大哥會藉故和我閒聊幾句
生分的我很不自在
大嫂仍是不斷地爭著她要的東西
大哥仍不說話，他生病我都不知道
自從老母離開後就很少回去
和我的童年一樣除了心中的老爸老母
習慣一人過
大嫂滿頭華髪幾乎要認不出來
歲月在她臉上刻劃幾條柔和輪廓
人家說相由心生, 也許爭到最後領悟了什麼
姪女說大哥生病時受的苦與悟
隔小方玻璃是一張腫脹安祥的臉
我任爬在臉上的淚滴落
又有一顆星星隕落
在老爸老母和三哥之後
劃開流著同源的靜脈
心裡的憂傷與哀愁決堤地氾濫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