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凋盡秋葉的大樹偶然想起薿薿得意
暖風冷雨在千萬隻發亮的眼睛當中迭代珍惜
然後我們假裝道別，嘴唇微啓或許，緊閉
淚輕輕滾動順兩頰滑落終於掉下是春泥
驚異的是那造訪者如何往返卻屢次與我相違
只是足跡留下了在如霜的月光裡逡巡告退
像心血滴在人人擁有的，熙攘的無人地帶，為誰？
用它點點滴滴灌溉我們的薔薇並揚言此生無悔
驚異 ~楊牧
善是個日本大男孩
大學時到台灣當一年的交換學生
那一年和班上的敏很談得來
敏因有男友反而没有曖昧的顧忌
不久敏和男友分手，善已有一位台灣女友
有關異性間的感情及文化差異衝突的困擾
依然習慣找敏分析討論
常互相調侃眾裡尋他
終於找回前世情人這輩子的手足
感情好到善的女友常吃醋
兩人才說好要收歛些
等善要回日本時和女友分了
走在那排敏曾教他認識的台灣欒樹下
那是點綴秋空最美的花樹
却無法遇見夏日馥郁的玫瑰
善依依離開台灣時
敏和才正式交往的男友去機塲送行
畢業時敏生平首次出國
選擇到語言熟悉的日本旅行
有一站到東京附近那個靠海的城鎮找善
善自小失牯
家族留下温泉旅館由能幹的母親一手管理
敏見識到要維持一家旅館的裡裡外外實在不容易
有時善要上班則由他的女友陪敏訪勝散心
接連幾年經濟不景氣，敏換過幾份工作
感情的事也是起起落落没定下來
有一晚和同事們在一家温馨的小酒吧閙著
很晚了，突然人都散去只留她們這堆人
在起哄聲中一位男同事害羞地表白
向她請求答應正式交往的心意
敏才意會到那氣氛是刻意營造的
那位向來被大家稱讚的男孩一直很保護她
以為只是他習慣照顧人的個性使然
之後才開始注意他，半年後兩人討論婚期
敏留些休假要獨自遠行
說是告別單身生活前的生活回顧
與善悠然走在日本鄉間
那是十年前走過的小路
敏想起當年的心情難免有許多感觸
人生有幾個十年？但是都過去了
夕陽的餘温夾雜在春天向晚的涼風裡
斜光映入月台候車亭木框的玻璃窗上
敏抬頭呆看空中盤旋的燕子啊！
是否忘記要稍來的信息？
火車緩緩靠近～靠近
善突然緊張地說有話要講
然後說他一直愛她
總是時機不對一再擦身而過
即使此生無緣但以後再也没機會表白
錯過這一刻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是該後悔，笨蛋！」敏的心在吶喊
車子進站了，敏遲疑了
那思緒糾葛的三分鐘却像一世紀的漫長
敏緩緩步上車箱，舉步間有如千斤之重
淚眼相望那刻內心掙扎地喊
「現在才講，太慢了！笨蛋！」
善像釘子的身影在火車加速中
消失在逐漸暗去的夜色裡
這趟旅行其實隱約中有個期盼
但没有料到是短短的三分鐘
如果在急促中決定一生幸福歸屬要如何做到？
後悔那一腳跨進車箱的決定嗎？
敏依然相信最直接感受所做的抉擇是對的
也許徒留一些些遺憾但這樣的結局也許不是最壞
在繁文縟節中將自己縛在那鄉間旅館
如果没有一個有力的臂膀可以依靠
也許會努力做下去更可能不快樂
何況人生旅程幸福決定不宜倉卒間輕率帶過
四季的運行如陽光總在東方昇起
該相愛的人却屢次在生命的旅次裡相違
與其年年為晚秋凋零的落花傷情
不如珍惜寒暑粹練後化成的春泥
為了孕育盛夏恣放的玫瑰
有時敏和老公閙脾氣時也偶然想起
那天人交戰的漫長時刻
不過是宇宙不著痕跡的三分鐘
想當時一路回台灣時的心情
心痛却是懊惱大於悔恨
想起來難免有一絲絲悵然
但眼前的美好更值得珍惜
尤其氣到瞪眼時以為會彈回不悅臉色
突然抛來：「哎喲！生氣的樣子好美喲！」
怒氣全在自己「噗～」的笑聲中
化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