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夏天我們不斷地熱醒
一個夢攪和著下一個夢
破曉時聞到一股鹽巴味
卻已分不清是肉體或者
那片夢中的海
別讓那片海洋說話 她必須
沈默 必須釋放我們所需
所有高溫的語言
在逐漸沸騰的大氣裡
我們披著光關掉一盞接一盞的燈
「清醒不是絕對必要的」
我們微笑地對彼此說
於是每個夜潮水送來一個又一個故事
我們聽著並自己書寫
於是夏天充滿了小說
而最後未完成的 留到秋天
成為詩
夏天充滿了小說，而秋天是詩~王姿雯
氣温熱爆了,我會選個半天帶小孫到親子館避暑
反倒夜間有風進到房裡, 甚至省去電扇,
這幾天見天上弦月再到半圓
接著將見到年度大满月,
英仙座邊紫色系星雲那麼清晰可見
近在身邊的親人和遠在天邊的朋友天涯共此時
逝去的都化為星星點綴這夢幻的夜
想起有媽媽的小時候, 常講妯娌相處情形
和侍奉婆婆的生活細節
將頭枕在她胖胖冰涼的大腿上, 有趣地聽著
在我還没出生前那段長長日子裡,
有一長串我末及參與的故事情節
與父親同母異父的小叔、小姑全家進來住
暫住變長住許多年, 想著父親賺錢養家
自己的一大群孩子還有那兩家子人,
肩頭應該很重, 但是没聽過父母抱怨
從我懂事, 和家人到鄉下看外婆會順道去看姑姑
說鄉下, 其實地點在現在車站附近的十六股
以前路況差也無捷徑, 從市區騎單車去都覺得遠
我喜歡跟母親去, 就會到酒廠邊叫人力三輪車去外婆家.
姑姑愛看歌仔戲, 每到市區會將單車寄放我家
看完戲都要和媽媽聊很久才回去
她的兒子離婚再婚, 表嫂和表哥離婚後
為了生計就在我家屋後緊鄰的居酒屋上班
兩人常在我家遇到前妻就顯尶尬
但還是不時會在家裡遇見,
有時會避著姑姑帶孩子來看親媽
後來因為父親為姑姑做保幫她賠許多錢
還記得那時小三, 放學回家發現門上被法院貼查封紙條
以為家就要被没收, 嚇到一直哭泣
姊姊和媽媽忙安慰我, 媽媽說想辦法還錢就好了嘛
後來大概姑姑覺得羞愧就很少往來了
其實爸爸還為朋友作保也賠過, 都是禁不住人家哀求
至於叔叔一直是爸爸海釣的好伙伴
叔叔下班會來家裡幫爸爸整理釣杆和魚餌
海釣目的地通常在蘇澳或南方澳
那時没有北廻鐡路, 需在花蓮港租船過去
有時休息日會隔天才回來, 往往回到家已半夜
記得有一次半夜海水淹到身體, 人也隨浪漂走
幸好叔叔拼了命將爸爸拉回來
小時候一快到年節母親就開始忙著做糕點儲存食物
薰雞啦! 烤鴨呀! 鹹豬肉啦! 吊得樑下全是
做年糕是最期待的環節, 我捧著碗早早坐在樓梯口等候
柴火燒的正旺, 一只高温滾燙的大口鍋煮著年糕
濃稠糖水噗~噗~噗~地, 溢得满室温暖的蔗糖香氣
男丁備好特製船槳和大鏟一邊侍候
母親看著火候到, 一聲令下男丁輪番在鍋上伐著木槳
越伐越吃力, 在寒冬裡全都满頭大汗
煮好, 母親在所有人協力下分置一小盆一小盆,
地上桌上到處大大小小排得满满
我開心端一碗甜甜脆脆的鍋巴, 坐在階梯上吃到過癮
那些小盆等涼些, 母親要我到鄰居一家家分送出去
平常家裡有好吃, 母親都不吝送鄰居分享
也因為這樣我若肚子餓了跑到人家廚房
也會受善待不怕没東西可吃,
這是我心目中的母親, 和鄰居和親友都相處和睦
不是為了討好或期待回饋,
就是隨和不計較, 大氣與人分享的本性
母親從小生活優渥, 個性單純善良
生養十個孩子, 誰也没有被疏忽虧待到
父親走了以後她精神上頓失依靠
大哥一家搬回來住, 家裡熱鬧起來
接著似乎二哥住的日式宿舍要拆, 全家也搬回來住
人多糾紛跟著多了, 大嫂吵要分家也和二嫂鬧
聽說鬧到鄰居來勸架
那些年我北上讀書, 母親的委曲無處傾吐,
接著三哥過逝, 四哥因職災受傷,
母親就在大哥二哥兩家輪流住
有一天母親來電要我去, 這現象少見
通常她體念我忙向來不主動叫我
這是她一直以來信任我不給我壓力的方式
原來她需要找人傾訴一番,
因為大嫂搬弄鄰居是非(這種事也非首發)
收不了尾就堆給母親承受
母親說她在做不知情的辯解
但大嫂音量一直欺壓過來不讓她說清楚
母親難以忍下這口氣, 我只有一直勸慰
有些是是非非也許事過境遷就没事
但對已高齡90的母親而言
是多大的人格侮辱啊!
兩年之後母親走了, 不知她還氣嗎
以母親不記仇的性情應該早己放下,
而我偏就一直記在心裡
大嫂是我不想原諒的人
母親在加護病房時, 我和先生進去看她
氧氣管子在鼻孔、氣管間呼嚕呼嚕響
我一直跟她說話, 看她嘴唇己經乾裂,
想請護理人員補水份但其他話題擔擱就忘記交代,
隔天一早母親就走了
想起那乾裂的嘴唇應該很不舒服吧
在她生命最後, 我竟然連小事也没做好
每每想起很自責的事
女兒近年鑽研希塔療癒, 有天晚上她來電
說母親找她, 有話跟我交代
最後女兒問我有什麼事要跟母親說的
我提起這件事, 女兒敍述母親丟下一句話就飄走了
她要我有空要去看年邁的嫂子和姊姊
就一個撥手動作讓我哭到不能自已,
她覺得小事一樁不足掛齒
牽動我心的, 那是我熟悉的母親日常啊
這件事母親只跟我說, 我決意不原諒大嫂!!
這思緒盤繞我心裡反覆糾結幾天
但她似乎在勸我憋著多年也該釋放了
那就隨母親的心意走就選擇原諒, 埋掉它吧!
詩人說的, 夏天適合說故事寫小說
等待秋來, 後續的美好就留來寫詩!
天氣涼些, 或許十月吧! 找個時間去探望大嫂.
探她回來, 想必是另種心境!
(朋友Lily的家花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