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受聘當死神的家庭教師
教他年幼的孩子們識字
儘管他們有旺盛的學習能力
天真幼稚的透明眼球裏仍然
對生命充滿著無知
有一天他要我教他們書寫
你的名字……
我抖顫地提起筆
（在死亡的面前，我們的
名字顯得多麼渺小啊？）
在他們還未學習寫「愛」
眼瞳尚未污濁以前
趁著死神眨眼的瞬間
我把你的名字換成
我的名字…
愛~紀小樣
送走一批批親友
再處理些鎖事及一陣忙亂
難得相聚的一家人
終究要回到各自的生活常態
兩個孩子講好一起搭車北上
盡量留到不得不說再見的時刻
臨時又說要提前兩個小時出門
要在涼風吹拂的港邊走走
想看飄著白浪的藍藍太平洋
還有記憶裡為遊子引路的海上燈塔
默默跟在孩子後面看他們聊天
一起走在兒時走過的路
說到坐在土堤上看小火車經過的情形
看那己變成脚踏車道的鐡軌路
可惜景物己非
然後想起鋼琴老師家
聽說那排日式宿舍已經拆掉
走過去繞一圏回來
說己成了栽著花花草草的小公園
有點悵然也有些許安慰
美語老師住過的大樓仍在
說起聯手作弄Howard的事都笑得開心
還有一起聽音樂會的往事
而那間巷口的豆花店仍在
每個週末打球的操塲仍在
前一天兩人去那家老麵店吃大滷麵片
兒子偷個空去看小時候疼他的奶媽
老奶媽一如往常的健康和慈祥
這一切都令人安心!
人若有旺盛的學習動機
在眼瞳澄明未混濁時先學會愛
當愛占據大部份心靈的空間,
只留下一點給冷漠,
因為愛就容不了恨嗎?
如果先學會冷漠留下空間填充恨意,
是否再也容不下愛呢?
在死亡面前人多麼渺小無力
簡單真實的孩子是引不起嫉妒的平凡
萬一, 我說萬一
死神抽了不該的牌
趁他的眼瞳尚未污濁以前
教他愛吧!
在思考愛恨的錯綜困擾間
一定, 我一定
迅速地抽換成我的名字
婆婆的喪禮進行很順利
多虧宗教家帶著大家一起追思
這時候的感想文免不了都說些婆婆的好
很愛乾淨做事俐落
煮的食物令人難忘
然後呢? 好像少個什麼
那狹小的生活蛛網世界裡
網蘿住的全是外人
似乎也不盡然
在兩年多以前的偶然間
兒子想了解日本這完全陌生的國度
於是那缺少的似乎補上了
婆婆身份證放大的照片放在客廳
依照宗教家的交代
夜裡給她點盏燈
也想自己的喪禮會是怎樣子?
一切鎖碎的都省了
一切干擾人的都免了
弔祭文也不必了
也去它的什麼骨灰罈子
就撒落到土裡或散到水裡
家人和三兩好友唱三兩首我愛的歌
不必留下什麼也不要為我哭泣
好讓輕輕地來瀟灑的去
小姑半夜口渴却不敢下樓取水
想到遺照上那對憤世的眼神。
後記：婆婆喪禮簡單隆重，我們依照宗教家長輩的吩咐舉行
兒子回來幾天又得道別離，女兒說她會去機塲送機叫我們就不必去
過去長期家人離境都是獨自辨理所有手續，孤獨背著行囊去遠方．
出國，包括讀書都不是什麼大事
但現在都盡量當大事來辨～欠孩子太多了．
鋼琴老師家那排日式老宿舍全拆除成為
令人欣慰不是蓋大飯店或什麼豪華大樓，而是人人可以去的小公園
公園前面是田徑塲，兒子國中以前每到週末以小隊長自居和同學去打球
打球似乎不利於學鋼琴而被老師一直警告
但没有要成為音樂家的兒子仍以打球為重
Howard是孩子從小就學英語的家教老師視他們如自出
教給孩子許多各國音樂和生活態度，兩位老師讓他們念念不忘．
兒子到現在跟奶媽仍保持很好關係，回來時間再短暫也一定要去探望
有幸總是碰到心中有愛的人，是我們家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