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家裡做鐡工到處放著工具
一直很嫌棄它雜亂
不像同學家賣百貨開藥房的
有漂亮潔淨的廚窗擺放
最愛去開中藥店的同學家寫功課
整個房子彌漫著香香中藥味
很捨不得離開
寫完功課玩跳格子跳橡皮筋才不得不回家
經過店門口會掏出零用錢
宋陳, 仁丹, 甘草, 肉桂, 八仙菓輪著買
應該很少小朋友拿這些東西隨身帶著吃吧?
我的童年就是這樣啦!
漸漸發現家裡的工具其實亂中有序
爸爸雖然寡言個性温和，一說起話就是權威
不准工人把工具亂放，用完一定即時歸位
放在固定的位置一堆堆一箱箱地
有時爸爸找不到要用的工具會破口大駡
嚇得工人不敢嘻皮笑臉
我故意經過住在家裡的長工旁邊
他們跟我偷偷扮鬼臉
長大些變得很愛看那些工具箱
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工具
齒輪, 螺絲, 起子, 鐡鏈, 鐡條, 鐡塊….
雖不是非常整齊却有順序
髒髒的油汚臭臭的鐡锈味
有它粗獷美感和爸爸的味道
後來店面有一小角落讓大哥的朋友放車床
我常搬張椅子站上去居高臨下看他做東西
看鋼刀把鐡棒車出一條條捲起來的鐡泡麵掉出來
然後變出幾何圖形的工具
一邊問東問西陪大哥哥聊天
他家的祖宗八代我記得清清楚楚
為了逃避戰亂他跟著阿嬤搭船從厦門逃到台灣來
在台灣海峽上驚濤駭浪十分危急，說得我手心冒汗
但問到家鄉的事倒没留下多少記憶
平常家裡不讓我帶同學在店面走動
怕被鐡塊打到或鐡沙噴到的危險
嚴格規定家裡女孩不准待在工作範圍內
不知是怕不小心被毀了容或怕招搖
以前從没想過問爸媽的理由
爸爸的工作靠勞力很辛苦，一向鼓勵哥哥們做別的活
招呼生意的只有母親，連嫂嫂們也不參與
有時有部隊老兵來修東西
母親那一口破國語却講得理直氣壯
成了我們愛學樣調侃她的笑柄
幽默的娘故意講更多讓我笑更大聲
看車車床的喜愛全在讀初一後
接觸面廣了興趣轉移到所謂的新文藝而嘎然中止
告別開放自由没有煩憂的童年
腦袋裡也裝下不少新東西也開始有升學壓力
但那些油味和噪音是懷念的韻律
父親雖不准我們停留在門口
從小五開始當爸媽信任的跑腿
就是去機關送收據領支票跑銀行拿現金回家
以前的社會真是單純安全呀！
我家的大門夜裡也不上鎖
我去銀行領的錢就放在衣服口袋
大敇敇地騎脚踏車回來
現在想想, 真不可思議
這次去台東前到同學開的車行做例行檢查
在等待時東看西照
照出它的亂中有序
忽喚起一點童年往事
那是有爸爸疼愛的記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