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也會生芽的
妳說
飄來飄去
有一天飄到妳的窗口~~
我問
石頭會不會生芽
妳說凡經妳的手播種的
都會生芽
如果石頭也會生芽
就請妳以
播
種
者
之手
為我播種一粒石頭
在我的心裡生芽
一粒比金剛還硬的
石頭
播種者~~周鼎
小時候和母親晚上看歌仔戲的記憶一直都很清晰
尤其是冬天散塲後走在原來熱閙的市中心
在黑暗空蕩的街道上非常寧靜的安全感
寒風吹得我縮著脖子
常想起手放在母親的大衣口袋裡讓她握著的温暖
一邊嚷著肚子餓了
其實在戲院裡一直在吃零食咧
接過銅板往前跑到賣叉燒包的路邊攤說:”兩個大的!”
愛占著風向等老板打開蒸籠蓋子
熱氣往我的臉送, 迎著叉燒包的香味深深吸一口氣
母親没停下來繼續往前走就知道要邊走邊吃
因為這樣不文雅, 她怕人家笑自己在教壞小孩
老板以白紙墊著包子, 我一手托著一個往母親的方向跑去
就這樣邊笑邊走邊吃
有時和母親坐在攤位加杯杏仁茶或米漿吃完才回家
那家專演歌仔戲的”第一劇塲”後來火燒掉了
我還和母親隔天再到現塲看著灰燼憑吊哩!
有時母親會悄悄跟我說這一天要提早去
就知道要到後台看她認識的小生或苦旦
我好奇地看在台上威風凜凜的武生掏出奶子餵娃娃
苦旦穿著平常瘌搨的衣服正在化古粧貼花
隨團流浪的小朋友在一邊打架
弄得我古今錯亂難以適應
母親會帶高級零食送她們吃
還會買一束紙扎的玫瑰花給我
那種像喜帖一樣很嗆的香味的人造花
是戲團賺外快的手工藝品
摺的都是玫瑰花再噴上不自然的顏色
對愛鮮花的母親來說當然只是為了表示捧場
通常我只留下彩色葉子當書籤
聽母親說那是真的樹葉浸泡在臭水溝裡
任它腐爛到只剩網狀的葉脈, 曬乾後再上色
母親有個愛看歌仔戲的搭擋~~大伯母
約好在戲院門口會合再一起買票進去看
大伯母曾經迷上一位戲班小生
後來乾脆叫兒子娶小生的女兒當媳婦
如此一來要知道戲班的行程和小道消息就更靈通了
北廻鐡路一直到民國68年才完成
而花東線老早就有了, 是像阿里山的小車箱
我一直到北上讀書前没離開過花蓮縣但花東沿線走透透
就因為從小陪著母親隨著歌仔戲團一路跟的”追星母女團”
看戲時陪她落淚, 還去厠所洗手帕回來讓她繼續用
小哥們陪我老爸看布袋戲好像大家都没說什麼話
我陪母親到處追星看戲, 有時還給姐姐們圍著取笑
母親會不好意思地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一下
有時老羞成怒就駡跑姐姐們, 我可一句話也插不上
初中讀女中後功課很重, 歌仔戲也式微没再有好的接班人
便少有機會這樣一起去看戲, 母親因此寂寞許多
抱著小電晶體收音機聽電台播放, 連時代劇也聽
等開始工作賺錢, 母親堅持不肯收我孝敬她的零用金
於是當晚上街買一個新的國際牌電晶體收音機才欣然接下
三年前直到母親過逝前還好好地留著
在她不小心頭撞到桌角昏迷前一個星期
她突然叫我去, 說些讓我惶恐的感謝話
拒絶收受要送我的十萬元讓她很失望
母親說, 如果聽到她有什麼事別忘了去取她藏在大衣底層的錢
還有我送她的水晶手環, 請人手織毛衣, 金鐲子等等都在一起
特別交代在床頭的小收音機也要記得帶走
當事情被她料到發生不幸, 生為老么的我怎敢回去翻哪!
而那個收音機也許被當成廢物丟了
想起母親習慣將小電晶體收音機放在牆角
一邊梳頭有一搭没一搭哼著歌仔戲的調子
我枕著母親胖胖涼涼的大腿
兩脚交叉翹在牆上搖呀搖著~~
